年三十貼春聯,這原本是爺爺年年搶著負責的工作;但老人家去年大病一場,進出醫院和手術室次數頻繁,體力與精神大不如前,過年前才終於病情穩定,將他老人家從安養中心接回來休養。

趁爺爺午睡的時候,小姑姑和我爸決定先把春聯貼好,好讓重視傳統的老人家高興一下。我們拿出朋友為我們寫的春聯,決定這項工程就由我來貼雙面膠(身為小美編的我也就只會這個),然後由個子高的老爸來將它貼上牆。

我的雙面膠貼得漂亮(真不是我自誇,粘也粘得牢),老爸終於難得的小誇獎一下,然後春聯就要貼上牆了。

「老爸,你確定那幅是上聯嗎?」我小聲地問他。

「當然,妳要相信我。」我老爸自信滿滿,就像一隻精神抖擻的雄雞。

我小聲喔了一下,然後就看著他拿著春聯比上比下,漂漂亮亮地貼在大門兩側。父女兩人向後退了幾步,滿意地小小欣賞一番。

然後小姑姑把睡醒的爺爺扶了出來。

爺爺做了氣切手術,喉嚨上插著一節管子,說話時發的都是氣音,讓我不禁聯想到星際大戰裡帶著頭盔的黑武士,隔個面具吸呼吸呼地發號施令(這樣想的我真是不孝子孫……)。

爺爺看著春聯,好半响不作聲,眼角似乎泛著淚光,舉起一隻顫抖的手,指著春聯──

我們以為最近情緒起伏較大的老人家是一時感動,正想說些什麼讓他開心的時候,爺爺開口了──

「反、反了(吸呼吸呼氣音)……上下聯……貼反了(吸呼吸呼)……」

小姑姑、老爸和我頓時臉上都浮出黑線,開始乾笑。

小姑姑乾笑完說了一句:「反正春聯倒著看也是可以的啦。」

爺爺的嘴角抽搐了一下,喉嚨上的管子又呼呼響了起來,似乎正準備開始說些什麼。

但說話困難的他大概一時氣結又無奈,搖搖頭瞪著那幅貼得死牢拿不下來的對聯。

後來爺爺試著解釋,分辨上下聯的方法要看最後一字的平仄。

不論如何,2006一整年,我們家都會有一幅上下聯顛倒的春聯在那裡送往迎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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